讲讲粗口

讲讲粗口

在八十年代中期，我有一次到广州开会，与一位女局长闲谈之间，她神态自若地用常规广东粗话形容某某人“憨九九”。突然而来的一句，我差点把口里的茶喷了出来。在哪个年代的香港，讲粗口是男性特权；有教养的女性，绝对不会公然爆粗或放响屁。在大陆，革命破除了传统的男女之别；女的，当时已变得同男的一样不雅了。所以局长的一句 “憨九九”，其实充满了革命意义，为中国社会的历史性转变，打了个感叹号，与当年费雯丽 （港译：慧云李）在 “乱世佳人” 里哄动一时的轻轻一句，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局长比起费雯丽年长的多，亦比她能干，果断，声大，和有严重哨牙而已。

随着世界退步，女人讲粗口，已经再没有什么革命含意，不值得大惊小怪。但世界轮流转，当今大陆的女强人，开始穿高跟，扮高雅，有屁死忍；而香港很多年轻男女，却越来越粗口，越爆越大声，在地铁，酒吧，网上，高声地屌，大字地屌，开怀地屌；虽然整句的英文说不出来，但拿着一个 F 单音字制造现代感，则绰绰有余。我也感觉到他们有点儿渴望得到周围的注意，认同他们豪，放，串，酷！

首先声明，我也讲粗口。在适当的场合和时候，在某种情况之下，粗话确实比文言文更加豪情，更能发挥，配合气氛。在工地工作不讲粗口，也可能给人当衣冠禽兽，受到鄙视。至于男人和女人讲粗口，在这个年代，对我来说已经分别不大。那么粗口这个课题，又有什么好啰嗦的呢？

问题不是粗口，而是粗话的水平，越来越低。粗话，本应多不少带点激情，冲动，粗胚和发泄的力量；在21世纪，也变得淡然无味。看看 Facebook，时下年轻人，惊喜时：哇 F； 愤怒时：F！FF！！气不顺：噢 F！刺激，妒忌，伤心，懊恼，喝彩，通通一个 F 字包办。看情况以后修读语文系，肯定越来越轻松。这个与好莱坞电影有些关系。看！海啸爆发，滔天巨浪冲入城内，男主角逃难之前，还得面对大浪 “噢F，噢F，我的天呀！” 一轮，才转身拔脚而逃，与大自然赛跑。电影中的男男女女，一般在紧急关头，若要发号施令，控制局面，第一，必定要够大声，第二，要不停的 F！ F！ F！，以示事态严重。

世界越来越繁复，普通人交友广阔，在 Facebook 随便有五六百个Friend；每天要应付的通讯极度频繁，能够 “以一字以概之”，也未尝不是好事。一句 “噢。。。F！”  让你积极参予了对话；不过语调虽然兴奋，但对你的立场，丝毫未有透露。因为不论赞成，反对，羡慕，感慨，捧场，喝倒彩，都可以用 “噢。。。F！”来代表。如果在外交场合可以爆粗，哪么 fuck 应该是有语言以来最有概括性，最不须要伤脑筋，和最受外交家欢迎的一个字。唯一牺牲了的，只是我们的想像力和表达能力而已；但那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