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23 February 2013

伊利近街和火烧圆明园








坐在充滿不同國家民族色彩的香港蘇豪區的一家西班牙餐廳,一邊喝 Sangria 一邊看絡繹不斷,由行人電梯冒出來的各色人種,我可以看上一個下午。在這幅充滿活力的浮世繪的旁邊是一個小小的路牌,上面用中英文寫著 伊利近街” 和 “Elgin Street”。留意到這條小街名字的人不多。知道個中歷史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了。假如不是最近有位殖民地遺孀出奇地跟我辯論鴉片戰爭和早期的香港殖民地景象,我也不會發現伊利近伯爵這個有縱火狂的大英帝國精英。


根據 維基百科” 的簡介,名字拖著一大串中古貴族銜頭的 James Bruce 是第八世伊利近伯爵。在大陸的譯名是 額爾金。他生於1811年,卒於1863,做過加拿大總督,死前也做過印度總督。他最足以遺臭萬年的 功績” 是在1860年的二次鴉片戰爭中火燒圓明園。

可能值得一提的是,當時英國國會的大多數聲音,基本上是反對侵華的。但首相 Palmerston 很懂得利用報章傳媒歪曲真相和捏造事端,挑起民眾反華情緒而最終獲得國會的控制權。原來利用自由傳媒愚弄群眾來爭取支持進行軍事侵略是舊橋,並非新花招。

有關伊利近縱火的紀錄很多。中國人寫的暫且不評;就隨便拿幾個西方的記載,看看伊利近自己的盟友和後人對火燒圓明園的歷史評價如何吧:


十月七日星期天,不准搶掠的禁令撤除,英法軍官和士兵興奮地在圓明園搜掠,甚麼能搬動的都拿走,搬不走的便盡量破壞。有人對宮廷燈飾鏡畫等開槍亂射,也有士兵用棒子把所見文物通通打破砸碎

很多類似的記載,都提及士兵們當時被勝利,酒精,和前所未見的金銀財寶所刺激,處於瘋狂狀態。但法國人似乎在最基本的人性層面上,比英國人理性。

當伊利近發命令要把圓明園夷為平地之後,法國部隊拒絕參加,還公開譴責。” 這一點點分別,為法國人在侵略的醜行上加添了半點文化氣息。經過三日三夜,圓明園終於被燒乾淨。十數天後,簽罷 天津條約,恭親王設宴招待。英方怕被下毒而不接受邀請。法國人則有好東西吃從不會拒絕,大快朵頤之後肯定回去對英國盟友說風涼話。


“ John Michael 爵士和英國第一師的整師軍人,在1860年十月十八日開始把圓明園 200 多座建築物縱火焚燒。

搶掠破壞之後,只有圓明園門口的兩頭獅子逃過厄運,眼巴巴地守著剛被敵人徹底蹂躪過的家園。伊利近認為兩頭銅師又大又重,不值錢,便饒了它們。他做夢也想不到兩頭獅子原來純金所鑄,上塗青銅,價值足以支付聯軍整場侵略的軍費有餘。

英國詩人 Jack Beeching 在他的著作 鴉片戰爭” 中形容火燒圓明園是人類的損失,簡直無法估計圓明園是中國的寶藏,裡面藏有的藝術珍品,古書名畫,包括了人類最高境界的創作成就,這樣的一批珍藏可以說前所未有,將來也不會再出現。

雖然火燒圓明園的瘋狂行為無可抵賴,但有些昏迷在帝國舊夢的人,仍然會想出一兩個令人失笑多於憤怒的牽強藉口,替野蠻的先人辯解。最常聽到的理由是中國人抓了差不多二十個” 英國和印度人,對他們施刑,令人權分子伊利近義憤填胸,才作出報復行為。在1860年未有甚麼 日內瓦公約” 的日子里(有了公約又如何?今天還不是有越戰,阿布格萊,關塔那魔灣,美國中情局等等層出不窮的打正招牌搞酷刑的例子?),一班被視為鴉片販子打手的人(難道這個看法有錯?),能夠有命出來跟伯爵爺哭訴已經是個大奇跡,還要報復?覺得這個報復手段合理合比例的人,又是否會原則上認同現代 恐怖份子為了替數以千計萬計無辜被虐待的伊拉克人報仇,而燒毀大英博物館和溫莎堡再加個白金漢宮呢?

另外一個辯解是當時的清廷傲慢自大,腐敗無能,所以自取其辱,帝國蠻人幾乎可以說是替天行道。當年的清廷腐敗無能是鐵一般的事實,但這個事實絕對不能用來掩飾帝國列強的野蠻行為。有如一個殺人兇手對受害人的兒子說:你的父母愚蠢無知加上四肢殘缺,當年不是老子把他們宰了,你哪裡有機會長成今天獨立硬朗的一條好漢呢?你看受害人的兒子是否應該對殺父母的人倒地拜謝呢?

不過一百多年前的是非,有如災場上空的濃煙,散去得越快越好。歷史的教訓,大家能夠吸收牢記便好了。我今次意外翻伊利近的舊賬,是由於一位躲在歷史的垃圾堆發帝國殘夢的老人家的無意促成。想不到翻賬過程中,發覺到人生原來十分公平。只要眼光夠長遠,歷史的諷刺往往便是最公正的判決。

當年的勝利者,意氣風發,自覺戰無不勝,凡事都可以用詭計和槍炮解決。搶掠回來的橫財,慢慢侵蝕了帝國人民原有的豐富創意和勤奮。不消多久,曾經龐大過,目中無落日的帝國便開始站不住腳,最後退縮回小島上替人家搞財技過活。有好處的時候,間中還會替大佬出兵打三兩個回合助興。當年伊利近之流的帝國狂熱分子最引以為榮的堅船利炮,在歷史長廊中有如曇花一現,迅即煙消雲散。大英帝國能夠留給後世的,反而是既成事實的世界英語,不少的科學里程碑,音樂,戲劇,和英國啤酒 都是一些文化產品! 更諷刺的是,這些文化產品背後,絕大部分都是反對軍事帝國主義的科學家和藝術家。

當年的失敗者,終於被野蠻的警鐘鬧醒了。跟著下來的一個多世紀,它面對了更多的屈辱和挑戰,在幾乎不可能克服的情況下洗心革面,不惜翻天覆地,力求再生。



與此同時,伊利近變成了中國香港的一條小街,名字被釘在街頭,飽受風吹雨打。從原則上來說,在中國的領土上有條以伊利近命名的街道似乎不合適,好比在華盛頓來個 拉登廣場或者在巴格達出現一條 布什總統大道” 一樣刺眼。但伊利近早已被人遺忘,與歷史陳跡脫離了感情關係,變得毫不重要。中國人反正對歷史有種包容的傳統,已經發生了的便聽其自然,又何必浪費精力去刪除伊利近伯爵的大名呢?



伊利近伯爵在垃圾箩上千古留名


过渡 23。2。2013

2015年3月11日補充的一段“趣聞”。不要以為火燒圓明園是上古時代才有的野蠻行為。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暴行,今天仍然發生在中東地區。不過當今的傳媒比以往的更懂得掩飾而已。有興趣請看這“觀察者網”文章:http://www.guancha.cn/WenYang/2015_03_10_311644_s.shtml


1 comment:

Tiger Lai said...

查香港很多街道名也有殖民色彩, 以水坑口街的英文名 Possession Street最有代表性, 乃當年英軍登陸(佔領)香港的地方。又如西環的卑路乍街 (Edward Belcher), 就是1841年帶領英軍登陸水坑口街的將領, 他亦曾在遠東多個地方為英國進行測量工作, 甚至曾遠赴北極探險 (是1850年代的事!). 以往來香港的英國將領/總督, 個個"身經百戰", 極具國際視野. 若有時間和精力, 實可建立一門 "香港街道歷史學" , 為香港殖民歷史追源查宗, 除為歷史外, 亦可以古鑑今, 引申出香港在遠東國際的地位及其領袖所應具有之質素.

種種原因, 香港的殖民歷史長期受忽視, 當年英國人 (及歐洲人) 在全球殖民的智慧, 實有很多值得研究的地方. 香港現已回歸, 認識 (不一定要認同) 英國人當年的殖民智慧, 與國民教育同樣有其重要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