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7 March 2013

并非书评:基辛格的“有关中国”

其实这不是书评,而是读基辛格的“有关中国”(On China)壹书时的少许感受。

从前著书立说的人,多少有几分知识分子的倔强和社会使命感,往往为了针对时弊而不惜对抗潮流唱反调。现代商业社会的文人,写作除了要寻求出版谋生,还希望卖好电影版权上电视,以求名利双收。当今作家的立场和见地,越来越多是因应出版商的意思而建立,迁就着民间爱好和市场调查而出发。基辛格先生年近九十,曾经参予策划大时代的转变,再没有哇众取宠的时间和必要。他的说话除了有亲身经历的权威之外,还有一股罕有的真诚力量。

西方的出版界原则上自由开放,不过想找一本对中国的政治发展比较客观持平的英文原著,绝不容易。一般作家,假使不顺
从企业传媒塑造的“主流意见”,将会扼杀自己在"自由市场"的宣传空间。基辛格名气大,在这方面享有极大优势,所以能够畅所欲言。一般的西方著作多少带点文化偏见去评论中共的革命家和领导人,甚至用现代的西方眼光将他们妖魔化。“有关中国”一书在这方面有些反潮流:基辛格客观地描述这批跟他共同创造过历史的风云人物,将他们人性化之外,更适当地刻画了他们当时面对的严峻环境,和不可分隔的历史背景。

1949年的中国,名字是新的,国家是破旧的。经过了一个世纪的屈辱,由两次鸦片战争,八国联军到日本侵华到长期内战,这个刚刚轮回再世的新国家,一出生已经疲累不堪。外面的先进世界充满敌意。里面的国民饱历风霜,拖着沉重的传统,面对着陌生的国际秩序,彷徨感觉可想而知。当时中国的文盲率高达85%;人均寿命只不过36岁。


基辛格对毛泽东的评价比较全面,没有以一时之错掩盖平生功绩的常见弊病。毛泽东能够取得广大人民和革命巨人如周恩来邓少平等的支持,当然并非因为他声音最大,或者武功高强。革命是生死攸关的冒险事业,赌博性强,不能与平常的社会管治手段相比。毛泽东以惊人的魄力和说服力,三番四次领导革命党死里逃生,转败为胜,最终才能巩固权力,坐上第一把交椅。不过坐在第一把交椅上的人,间中都会犯下严重错误。

建国不够十年,仍然贫穷落后的新中国竟然要同时对抗两个超级核武大国;中印边境又弥漫着火药味。 中国深知赶紧工业化是唯一生路,可是国家被列强孤立,又严重缺乏知识人材,现代化是无从入手。 在迫切的挑战之下,毛泽东再次孤注一掷,搞了个“大跃进”。从今天的角度看,大跃进十分鲁莽无知。但当时来说是被逼跳墙,无暇顾死活。其它的革命领导人,多年来什么“不可能”的事情都见过做过,大跃进对这批毫无发展工业经验的人来说,肯定比当年的长征保险,值得一试。出奇的是,中国和共产党不但捱过了这次的巨大失败,吸取教训,还能够保持国家独立自主,可说命不该绝。几年之后,在1964年十月,在仍然动荡的困境中,中国成功进行了首次核试。

“有关中国”不似时下很多的评论,只懂得指手画脚,站在自封的道德高地以双重标准吹牛。基辛格以老练的国际经验,指出中美合作的大前提应该是顾全国家利益和国际形势的实务,而不是意识形态之争。他在终结篇中对美国内政的混乱,轻描淡写地轻叹了几句,倒为霸道的嘴脸增添了几分人性色彩。基辛格写“有关中国”的目的,很明显是希望增加了解,减少偏见。他说:“大国之间的关系,必然有互相制衡的成分,但这个平衡点应该以最大力量用非军事的手段来寻求。” 在诺贝尔和平奖未沦为廉价政治工具之前,基辛格拿了一个,也算实至名归。 

比较讽刺的是,基辛格一度被认为“保守”的政见,在今天以民主口号和军事实力主导的新帝国主义环境当中,竟然显得“异类”。但不论读者对基辛格博士的论调赞成与否,单凭他简洁有力的文笔结构,紧密的逻辑思维,“有关中国”已经值得细读。

English: Kissinger's "On China" - Not Quite A Book Review
过渡。20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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